这个用《人类简史》颠覆我们认知的家伙,为什么不用智能手机?

2018年10月底,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 · 赫拉利再次受邀出现在中国。这是他连续第三年的中国之行。

赫拉利第一次来中国时,正是《人类简史》翻译版的全球推广期间,密集的活动和采访,据说让正在生病的他几乎晕了过去。第二年7月,他在北京、上海、杭州连续有活动和演讲,从以色列上飞机前,还在拒绝中国方面发来的其他邀约。有活动主办方透露,他已是全球最昂贵的演讲者之一,比《失控》作者凯文 · 凯利更贵。

以上,只是他全球影响力之中的一条折射。

有人说,《人类简史》的魅力十二字就能概括:「脑洞大开、三观颠覆、一生推荐」。为此书站台的名人有比尔盖茨、扎克伯格等商业大佬,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本好书」,前美国总统奥巴马也大方加入拉拉队, 写下「诚意推荐」。超过两百万人观看了他在TED的视频,十余万人选修了他开设的在线课程,40多个国家翻译出版了他的著作,《人类简史》目前已售出800万册。他是畅销于这个时代的国际「知识网红」。

这个总是穿着朴素的深色,瘦削,笑得很少,眼神坚定的42岁以色列学者,究竟发出了什么声音,足以同时震撼全世界的大脑呢?

人类从野兽到「不负责任的神」


2014年,赫拉利的生活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巨变。

那之前,他是一个专门研究中世纪军事史的年轻学者,在牛津收获了博士学位、两年博士后经历,还有对内观禅修(vipassana)的兴趣,之后回到母校希伯来大学,在历史系获得了终身教职。

来感受一下他早年课题的风味:「14世纪的跨前沿合作与爱德华三世的1346年运动」,或者「法兰克裔土耳克伯佣兵扮演的军事角色」。

「全世界大约5个人会读我的论文。」他说。

当时系里有一门课,比他资深的老师都不感兴趣——泛泛而谈的世界人类史导论,于是他被请去讲这个课。后来,这堂课的讲义被整理成书,遭到以色列几家出版社退稿后,终于遇到了一个比较包容的编辑。2011年起,希伯来语原版的《人类简史》稳稳当了三年以色列畅销书排行榜冠军。

2014年英语版的发行,让赫拉利真正具有了全球认知度。似乎只会在故纸堆里考证十字军的安静书生,站上了TED这样彰显「时代精神」的舞台。这个新晋「知识界网红」承认说,「现在写一篇文章,就可能有几百万人阅读,我还是很震撼的」。

这种成功,被很多媒体和他自己总结为全球化宏观视角的成功。

英国《卫报》评论说,《人类简史》满足了这个碎片信息时代对宏大叙事的极度渴望,「与之相比,其他都是微观史」

赫拉利自己说,「我们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人们最不想要的就是更多的信息。他们真正缺的,是一个帮他们把全部信息碎片整理成有意义的图像的人——而恰好这就是我在努力做的。」

《人类简史》的畅销,的确证实了赫拉利自己对全球化历史学潮流的判断:「这就像19世纪国家主义的兴起。你建立了一个独立国家之后,首要事情就是给国家写一本历史。现在我们的世界更全球化了,你需要一本更全球化的历史,不是讲某个单一国家或宗教的历史,而是把整个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历史。」

但绝不仅仅因为此。

我们来梳理一下。赫拉利第一本震撼世界的故事是这样讲的:

大约10万年前,人类并不是地球上唯一的人类物种——当时地球上有六种人类。但是,只有看似没有很出色的「智人」一路逆袭,存活至今。相比其它野兽要花几百万年通过基因突变和自然选择才能占据食物链的顶端,而我们这种「野兽」凭借「四处游荡、讲故事」的能力就主宰了动物界,并让整个星球都屈服于我们的意愿之下。

故事还没完:

智人虽然擅长夺取权力,却不擅长将这种权力转化为幸福。现代文化比任何以前的文化都更受存在的焦虑困扰。人们只好不断舍弃意义,来换取权力。「我们一无所有,除了我们的无知。」最终避免混乱和灾难的唯一方法,就是将权威交给大数据主义。

最后的尾巴,类似恐怖科幻:

我们,应该是最后一代智人——再过一两百年,主宰世界的「TA们」和我们的差距,也许比我们和黑猩猩的差距还要大。

这简直是一本炸裂的「人类简史」!

跨越历史、人类学、生态学、基因学多个领域,用400页来囊括整个人类的历史已经是挑战了,更不可置信的是,关于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没有一只脚落在了我们约定俗成的地方,根本不是我们熟悉的那段「人类历史」啊。

所以,它的成功,也是观念性颠覆的成功。

在赫拉利的关注者中,有人把他当作智者,甚至先知,也有人批评他哗众取宠,凭空虚构。

对于前一种人的态度,这个历史学家感到很熟悉,「人们总希望有个人是全知的,我们只要跟着他/她说的做就行了。但我没有答案」,「这不是一本答案之书,而是问题之书」。

然而后一种人,也许正是他所欢迎的:「捍卫观点之前,你不会知道答案。所以我们首先需要开始一场辩论。」

人类历史改变时,不会和任何人商量


从全球5个读者到全球最昂贵的演讲者,能跳出窠臼谈论人类故事的赫拉利,自己的故事是怎样的呢?

「噢,我自己?对我来说,最关心的事情应该是寻求真相吧。我真的很爱对存在的一切追根究底。从记事起,我满脑子都想着这些事。记得高中时我去问过父母,问过老师,怎么解释今天的一切,生命是什么,有什么意义,等等。

「 最打击我的,不是他们没告诉我答案,而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许多青少年都对大问题充满困惑,生命有什么意义啦,我们为什么存在啦,等到了20多岁他们就会说,我就要结婚了,我就要有孩子了,我以后再想这些问题吧。但其实永远不会了。而我,这些问题还在心里沸腾。到今天也像开水一样沸腾。 」

赫拉利在以色列经济中心、港口城市海法长大,这里号称中东硅谷,通讯、生物科技、IT软件等行业发展迅速。世界上最早的及时通讯软件ICQ(早在QQ甚至MSN之前),就诞生于1996年的以色列。

在相对宽松世俗化的家庭信仰和社会空气中,赫拉利长大成为一个无神论者之前,是个比别人更好奇一点的孩子。「你不会因为别人相信,就也要想当然地接受一个观点。这影响了我看待一切的方式。你有点被逼从边缘去理解社会。

1989年柏林墙倒塌的时候,他还是个敏感的少年。「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年代,思想讨论甚嚣尘上。还有那种你明明生活在一种稳固的生活里,而且确信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突然一切崩塌的感觉。」他感受到,即使是任何一种社会系统,也不是必须理所当然的。

从喜欢追根究底的好奇宝宝,到边缘思考的怀疑青年,35岁之后,这个历史系教授终于写出了一本不像历史书的历史书。

「我不认为历史学家是研究过去的专家,我觉得他是研究变革是什么、以及变革如何发生的专业人士。透过历史,他研究的是改变的本质。」赫拉利说。

因此他紧接着写的两本书,也证明了这个理念。

三本书的中文译名,比英文版更易于传播和记忆:《人类简史》写的是过去人类的发展,《未来简史》写的是未来人类的命运,而今年8月出版的新作《今日简史》,则是思考今天人类要做好哪些心理准备,以应对即将到来的21世纪挑战。

但其实所谓过去、今日、未来,他写的都是有关人类命运变革的同个主题,分别以不同的角度展望而已。

关于变革,我们不妨来情境演绎一下:

2025年,世界上60%的工作将被AI机器接管,你也将失业。集团老板提出,待解聘员工如果同意服用一种生物新药,他们就能消除50%的不良情绪,提高90%的计算力和150%的专注力,公司将继续雇佣他们。据说,西半球有不少国家的员工3个月前已经开始服药了,目前状况良好,不亚于AI新同事。是你,会如何选择?

好的,你拒绝了新药,花两年接受了国家提供的就业再培训,生活条件处于社会低端。2035年,刚刚再就业七八年的你再度遭遇一大波席卷全球的裁员潮,新闻说预计6年后还将出现一次。集团又提出,只要你同意在右眼佩戴一枚能联通意识数据的液态智能隐形眼镜,并加入国家劳动力资产保障计划,就能拥有60年劳动合同和一大波福利,回到中产。你,又要怎么选择?

其实,不论你是怎么选择的——某全球安全系统早就通过医疗方式入侵你的意识,改写过你的感受和思考数据,确保整个人类社会的「自由选择」维持总体结果的某种平衡——数年后,人类社会都将稳步过渡到半人半机械的新物种时代。

以上不是英剧《黑镜》,不是科幻小说,是对赫拉利观点的整合假设。

但这不是唯一一种假设。赫拉利说,技术从来都不是决定论的。

「可能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分层,少数的精英可以享受福祉,占人口绝大部分的无用阶级会丧失经济价值和政治话语权的状况」;也可能「打造一个完全不同的社会,在这个社会当中,这些新技术带来的好处能得到尽可能平等的分享」。

可以确定的是,加速度发展的科技,就是人类面临最大的挑战。这一最大不确定因素,使得变革成为确定的,今天我们定义的自由、平等、民主,都将在某种程度上被修改或破坏;但也是这一变量,使得它造成的最终影响,和我们承受的方式,是有可能改变的。

在赫拉利的眼中,古代最重要的资产是土地,近现代是工厂和大机器,当代就是数据和信息。如何管理和规范这一最有价值的未来资产,需要科学家、哲学家、律师、艺术家……全人类的共同思考。

「数十亿计的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无法承担思考以上问题的奢侈成本,因为我们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要上班,照顾孩子,赡养长辈。不幸的是,历史并不会跟我们做商量。如果人类历史已悄然改写,而你忙着带孩子一无所知,命运还是一样地会降临到你和你的孩子头上。这很不公平对吗,但谁告诉你历史是公平的呢?

专注,未来生存者的制胜武器


划完重点之后,考点来了:面对变革,我们应该怎么办?或者,我们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假如我们无法预测未来的职场,当然也无法预测哪种技术领域的学习最保险。因此赫拉利认为,最保险的教育,或者说投资,就是学习如何锻炼自己的心理应变力。

「最重要的投资是情商和心理平衡,因为最艰难的挑战将是心理上的。这不是学某一项技能就能解决的。学编程没用。学中文没用。最好锻炼出一颗柔韧灵活的内心和个性。」

而具体的方式,他认为对每个人都不一样。「有些人接受治疗,有些人做艺术,有些人做运动,有的人去大山徒步一星期,比什么都管用。这已经不仅仅是爱好了。更了解自己,并且提高心理应变力,是为了几十年后我们能生存下去的重要品质和技能。」

他自己采取的是冥想和内观禅修。有了乔布斯的榜样,硅谷精英和中国IT高层们对冥想都不陌生了。虽然赫拉利现在常常要飞去全世界演讲和接受采访,但他依然保持每天两个小时的冥想,每年至少花60天参加内观禅修营。

「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认清现实的方法——首先是认识我自己,然后是这个世界,不带任何故事、虚构和神话,只观察既有的现实。对我来说,如何分辨虚构和现实之间的界限,是最重要的问题,所以我的生活中冥想非常重要。但这因人而异。它的确能帮助应对压力,但肯定不能救人类于水火。」

如何像赫拉利一样更了解自己?我们总结了这5条,也许就是他的建议。

1.赫拉利不用智能手机。「专注力是我最重要的财富之一。而智能手机总是夺走我的注意力。」

2.明确自己的初心,停下不必要的行动。「我总是很小心地使用科技,有意识地按照我的目的去使用它,而不是让它无形中操纵我去新建一个目的。」比如你不知不觉看了2小时的小猫、车祸、搞笑视频,你本没有这个打算,是网站给你的意识下了命令,而你服从了它的操纵。

3.越了解自己的弱点,你就越强大。「那些注意力掠夺科技,没有多神秘,不外乎是煽动你的情绪,利用你的恐惧、仇恨、气愤,或贪与欲。」你讨厌川普,情不自禁点开他的视频,越看越生气;你渴望变美白,只搜索过一次,很多美白产品就自动浮现,强化你的欲望,消耗了你的时间。你对自己越了解,抵御算法对你操纵的能力,就越强。

4.读书。「我很少追踪日更新闻,更倾向于阅读我感兴趣的书籍长卷。对我来说,读100篇谈论中国经济问题的网文,还不如读一本论述中国经济的著作,从头到尾的读。」

5.写作,为世界提供新的重要价值观——清晰。「(新的)信息审查屏蔽,不再通过阻挡信息流的方式,而是通过用伪信息和杂音的洪流将你包裹来实现的。在一个被嘈杂信息淹没的世界里,清晰就是力量。」

不难看出,即使赫拉利对未来自我意识的独立性感到岌岌可危,但实际上,这正是他在现实中最珍视的部分,并且付诸了积极的行动力抵抗。

看着人类深陷技术洪流中,赫拉利发出了和苏格拉底一样古老的忠告——认识你自己。从人工智能的时代再次认识人类本身,如何比算法对「自我」了解得更为透彻,这是个宏大的命题。而对个体而言,这和以往任何一个时代并无不同,可以是最坏的时代,也可以是最好的时代。


赫拉利说了,只要想对个人存在和未来生活保留些许的控制权,就得专注现实,逃出算法,「赶在他们之前了解自己。而要想跑得快,你就不能负重。所有的妄想都得抛掉——它们会拖你的后腿。」

(本人原创,2018年11月5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 共享价值之旅,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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